上海不能没有安福路，北京不能没有天通苑

泡泡缘

北京的北五环之外，有一条立水桥北路，它的左右两侧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景：西面，是大型综合商场「华联购物中心」「西单商场」和「龙德广场」，密集地排列着周大福珠宝、无印良品、优衣库、斯凯奇、肯德基等商铺，到晚上 10 点还灯光闪烁；路东，龙德广场的正对面，却是一座颇具城乡结合部气息的中国石油加油站，人烟稀少，只有大型车辆来来往往，尘土飞扬。

这两侧都属于北京天通苑社区。

↑ 龙德广场对面的加油站

它有体面、充满活力的一面：「亚洲第一大社区」「北漂聚集地」「梦想开始的地方」；另一面则充满了局促和窘迫：「二房东和黑中介的天下」、「小贩们总是像口香糖一样黏在地上」、「几乎每天都有租住隔断房被砸烂墙、然后无处可去的租客」……

1999 年，天通苑社区建立，以原太平庄村为核心，总共有 645 栋楼，大致相当于 70 个普通的小区。

此后，这里的楼越盖越高、人越来越多：北漂们来了，他们视这里为奋斗的中转站；医院、电影院、大型商场建起来了，地铁和公交逐渐完善；闻风而动的流动摊贩们来了，最近几年被城管驱逐得所剩无几；一家家小店也开起来了，因为疫情，开了又倒，倒了又开……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地上的灰土，它们为整个社区蒙上一层灰黄的底色，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北京五环之外的野生和野蛮。

20 多年中，「天通苑」这个概念与不断扩张的北京城、高速流动的外来者一样，在新旧混杂中交织着渴望与焦虑。

夹缝地带

——夹在缝里的社区和人

2010 年秋天，作家王云超搬到天通苑，他后来在书中如此描述：「对北京人来说，天通苑是纽约的布鲁克林，是都市边缘的贫民窟，这里糟糕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低廉混乱的租房机制，成为低收入者的理想栖息地。」

直到现在，许多租住在天通苑的人都认为，自己是白天进城打工，晚上回村睡觉；他们习惯调侃：「五环以内是北京，五环以外是河北」，「朝阳区是城里，昌平区是城外」……


2000 年，天通苑第一批住房建成竣工，被人们称为天通苑本苑，随后西区、东区、北区逐渐建设，到 2012 年，天通苑居住区基本定型。

它大到几乎让每一个初到者迷路：600 多万平方米的规划建筑面积，分为天通苑本区、天通东苑、天通西苑、天通北苑与天通中苑，每个苑又按照数字分1、2、3区，天通中苑分为东区、西区、南区、北区，总共有 16 个分区、645 栋楼。


↑ 图片来源：《居住郊区化背景下职住关系的人群分异 ———以北京市天通苑地区为例》

天通苑社区占地大概 8 平方公里。从地图上看，它是一个处于「夹缝地带」、接近正方形的「火柴盒」，嵌在北五环和六环之间、昌平区和朝阳区的交界处，隶属于昌平区。

它的东面被清河包围，西面则躺着另一个与它相似的大型社区回龙观；向北走，是更广阔也更像郊区的昌平区，向南，则是朝阳区的立水桥、北五环路、奥森公园。

这只处于夹缝中的火柴盒，同时构造着地理位置上的圈层和北京身份的界定。

很长一段时间，五环之外的天通苑属于朝阳区和昌平区的两不管地带。因为房价低廉、交通方便，大量的打工的年轻人涌入天通苑。

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在昌平 227 万常住人口中，天通苑常住人口 30 多万。从人口密度来看，天通苑大概是整个昌平区的14倍——它只占据昌平区总面积的 0.8% 左右，却居住着昌平区约 11.4% 的常住人口，每平方千米住着 2.42 万人，而昌平区的平均值是 0.17 万人。

在王云超的描述中，天通苑又多又高的居民楼让人感到拥挤和窒息：「是一堆劣质混凝土堆砌起来的房子，到处是房子，只有房子，恨不得所有角落都盖成房子，浩瀚楼宇遮挡了日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2022 年，在天通苑西区一幢二十多层的高楼中，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小刘，从十四层楼道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夹缝中的风景」：


↑ 天通苑的「北京折叠」

另一位已经在天通苑住了好几个月的朋友，不止一次迷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递驿站中：「各家的快递柜实在是太密集、距离也太近了，有时候同一家的快递柜在相距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有两个。有一次为了取快递，目标快递柜明明就在楼下不远，我却跑出去 20 分钟都没找到。」

地铁 5 号线

——线上拼手速，线下拼脚速

互联网上有一句调侃：「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你住在天通苑北，我住在天通苑南。」

天通苑社区内包含三个地铁站，从北到南依次是天通苑北、天通苑、天通苑南，它们沿着立汤路贯穿整个天通苑社区。

2005 年，天通苑站作为北京第一个通过民意增加的地铁车站开工，2007 年 10 月，天通苑南、天通苑、天通苑北站增补为地铁 5 号线的末端3站，同时启用。5 号线也是天通苑附近唯一的地铁。


坐地铁 5 号线一路向南，将会通往两个打工圣地。

去往西南方向，要在立水桥站换乘 13 号线，通往互联网公司密集的西二旗、中关村软件园，还会路过另一座大型社区回龙观；东南方向，则是朝阳社畜 / 白领聚集地望京、三元桥……

2019 年界面新闻报道，北京市政府数据显示，天通苑地区居住的人口，85% 就业地都分布在立水桥北苑、亚运村、CBD、望京、三元桥、中关村、上地等区域。

这意味着大多数住在天通苑打工人，都在地铁 5 号线上开启他们的通勤起点，地铁上这两类人最多：一类是不停打哈欠昏昏欲睡的，另一类则带是着耳机面无表情。

2008 年天通苑社区的问卷调查显示，人们的平均通勤时间为 52. 9 分钟，平均职住距离是 14. 8 千米。到了2018 年，这一境况改善了不少，天通苑通勤者的平均职住距离为 8. 27 千米，平均通勤时间是 39. 2 分钟。这甚至比 2020 年北京的平均通勤距离 / 时间（11.1千米、47分钟）还要好些。

2020 年 3 月，天通苑地铁站正式开始试点预约进站，北京交通发展研究院发布数据：预约进站试点实施满一周年，乘客累积节约 4 万个小时，每日人均节约 3.5 分钟。

但这些改善的体感对于备受通勤煎熬的个人来说，似乎还并没有那么明显。

W 住在天通东苑，这是天通苑社区中距离地铁站最远的区，房租也更便宜。他处于天通苑通勤鄙视链的下游：「别人提前20分钟，我就提前30分钟、40分钟，用时间换省钱。」

在北京城市交通的规划中，地铁 17 号线正在修建北段，包含天通苑东站，建成之后，会明显缩短住在东苑的人的通勤时间， 对此，W 却流露出另一层担忧：「建成之后，这边的房租是不是也会跟着涨？」

在天通苑住了一年的小为，工作地点在后厂村某互联网公司。她用吓人这个词来形容早高峰：「排队的队伍是蛇形的，每天光是绕到队伍末端就要绕5分钟。当然了这里还有公交和公共自行车可以选择。这里的小黄小蓝（指公共自行车）数量很多，早上都在，到了上午9、10点基本都没了。」

线上预约对大家的影响似乎也没有那么大：「地铁改成了线上预约，大家都在前一天中午12 点去抢第二天的通行码，我还为此订过闹钟。通勤依旧痛苦：线上拼手速，线下拼脚速。」


在北京读书工作待了 6 年的 Z 则提供了另一种地铁体验：「月薪 8 千的和与月薪三万的，刚毕业的和工作 5 年的，有钱的没钱的，本地人外地人，大家挤着同样的地铁、用同样的软件抢票；在冬天裹着相似的黑色长羽绒服、共同忍受着地铁上混合的气味。有时候也会觉得，其实大家是平等的。」

过街天桥

——上面是梦想，下面是现实

从天通苑地铁站出来， A 口和 B 口各有一座过街天桥。一条主干道路立汤路南北纵向贯穿天通苑社区，这些过街天桥就连接着天通苑的东西两边，几乎是每个住在这里的人的必经之地。

作家袁凌北漂十几年，在北京换了 8 次租房地点。住在天通苑的日子里，他无数次途径过街天桥，常常其它行色匆匆的下班族停下脚步观看。有一次，他在天桥上看到了半截彩虹，矗立在高楼之间，短短的。这让他想起了童年时故乡山间的那些彩虹，它们更完整，更修长：「我还想起在陕西南部那个叫筲箕凹的小山村，阳光下的绿树林，灿烂的洋芋花地，斑驳青深的石板屋，紧密依存的亲人们，都和这座坚硬的都市不同。」

2021 年年初，袁凌第一次将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写下了第一本自传式的散文集《在别处》。记录自己从家乡小县城到北京的经历。

这是属于天通苑的短暂浪漫。

而把目光放回现实，更多人感悟到的是天桥上生活的沉重：2013年，天通苑的过街天桥被曝光变身「杂货市场」，因为巨大的人流量，流动摊贩们成群结队地来，「3 米多宽的路面被他们占据得只剩下 1 米左右，晚高峰的时候非常拥堵。」煎饼果子、烤冷面、烤串等摊位让环境变得更糟糕，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地面油腻斑驳，难以清理。

2018 年，这些摊贩们再次被曝出负面新闻：天通苑北附近有黑帮向摊贩征收保护费。

那一年，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到实地调查，看到一位染着金发的中年女人正在收保护费，每个摊子 5 块，随后她会给一张类似发票的纸以作凭证。

被征收保护费的卖荔枝小贩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不过就是5块钱的事情，一个月也就150。再说他们收的是卫生费。」他拒绝继续谈论更多更深的话题，只是回答：「我们也需要生存。」

这两年，关于流动摊贩的管理越来越严格，小贩们大多销声匿迹。

住在天通苑的小为回忆起天桥下曾有一位卖包子的老奶奶，「我每次路过，她都会问小姑娘吃大包子不，奶奶专门做这个的 。挺有烟火气的，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漏网之鱼」。

2022 年北京的冬天，晚上 10 点，过街天桥两边，路灯昏黄。而在天桥下没被路灯覆盖的「暗处」，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哥正自己的三轮车上烤串。他笑着说自己是冒着蹲局子的风险来「垄断」这条街的烤串生意。

「现在都不允许摆了，查得太严了，太严了……他们不仅明着查你，还会扮作路人暗着查。之前被抓住只是罚款，现在还要进去吃两天公家饭。我只敢在没有光亮的地方摆，随时做好了骑车跑路的准备。」


他的生意还算好，已经晚上10点多，车旁边还围着四五个刚下班的年轻人。卖得最好的食物通常是廉价且重口味的碳水：撒上大把孜然和辣椒粉的烤面筋，两块五一串；淀粉混杂调料、肉屑的烤肠，划上几刀，被烤到「开花」；还有煮方便面，热乎乎的面从小电锅里捞出来，再放进一次性的塑料纸碗里，打包给路过的小情侣。


↑ 黑夜中的流动摊贩

他的三轮车上摆满了食物和器具，在一根挂收款二维码的杆上还见缝插针贴了一张租房小广告。我问他这是他自己的兼职还是别人的广告，他回答这是帮朋友贴的。

「你要租房吗？考虑一下。」

「不，不租。」

末了，他在嘴里念叨了好几句，像是埋怨朋友也像是埋怨自己：「哼，我天天帮他打广告，但他不用给我钱，不给我钱……」

天通尾货

——从廉价到精品，被抛弃的「附近」

天通苑服装尾货市场，被天通苑的人称为「京北尾货淘宝城」，它坐落在立汤路路西的天通苑西三区 18 号商业楼，距离天通苑地铁站 B 口大概 200米 。

尾货市场，顾名思义就是售卖尾货的市场——


2007 年 10 月，天通苑服装尾货市场开张，它以便宜、捡漏为最大的卖点：纯棉中老年秋裤 15 元一条、纯棉睡衣 35 元一套、打底裤 20 元一条……

在绝对低价面前，很少有人不缴械投降。

没过几年，尾货市场的格局悄悄变化。

随着精研型消费、长期主义消费、符号消费等观念的流行，便宜却没有质量保证的商品越来越被主流消费抛弃。天通尾货曾对附近社区居民开展的调研发现，「消费者对服装百货的要求，从最初最基本的实用、便宜的选择标准，提升到对商品的风格、品质、品牌、服务、购物环境等的更高要求。」

另外，淘宝、拼多多、阿里1688 、朋友圈微商以及张嘴就是全场最低价的带货主播们，夺去了大量年轻人的目光。

2016 年年底，拥有10 年历史的天兰天尾货丽泽桥店关张，万柳桥店和木樨园店也跟着闭市；2017 年，北京西站南广场一家经营尾货服装的淘宝城，开张后由于尾货货源跟不上，悄悄改成了钟表奥特莱斯店；昌平回龙淘宝城因为客流稀少，决定改打「跳蚤市场」牌……

中国房地产报曾采访在天通苑天兰尾货（天通尾货市场的一期工程）卖了 4 年多服装的马秀兰，她在 2017 年，因为天通苑的生意不好做和政策原因，和其他几百户商家一起搬迁到了河北燕郊东贸国际服装城，他们寄希望于在燕郊这个荒僻也廉价的地方把批发生意做起来。

在燕郊，马秀兰的一个铺子年租金大概是3万元，比之前更便宜。可问题是，之前的尾货售卖，依托的是发达的交通和大型物流配套，燕郊并不具备这个能力。

2018 年天通尾货商城常务副总经理罗建华在千龙网的采访中说，天通尾货商场将要从廉价服装尾货市场变成精品尾货、大型购物中心。目前商城一、二层大概有 800 家商户，低端的、人气不好的商户会被调整优化，最后留下大概 400 家左右商户，单个商户的面积变大，公共空间也更宽敞。

而那些被「调整减掉」的商户要去向何方，并没有更多的新闻报道可循。

今年，在朋友的安利下，小刘第一次走进天通尾货商场。

这完全不像一个一线城市的购物中心：一进门，看到的是县城风的周大金珠宝、双星运动鞋，旁边，屹立着一张变形了的易烊千玺代言海报。

一家一家商铺紧密排列着，商铺里面的衣服大多是里面铺满，外面再挂一圈，天花板不高，让整个空间变得更逼仄。

一楼以服装为主，二楼是百货，衣服、眼镜、电子产品、五金店、春联……应有尽有，三楼则是影院、美食、美容院和网吧。

店铺的名字五花八门，洋溢着四五线小城独有的土味与地气：瑶瑶时尚女装、酷酷男装、金牌夫人、老王外贸，卖着30元一条的牛仔裤、50元一套的睡衣、100元一件的羽绒服……


↑ 天通尾货一家商铺

在这里逛街的主要是中老年人，服装类型也更「中老年」，25 岁的小刘看上了一套土味睡衣，上衣和裤子，各 25 块。

在他眼里，即便是睡觉穿，这也绝对是会被挂到豆瓣「土味穿搭践行者」小组的一套穿搭。但这的确是这家店里比较受欢迎的「正常」衣服：面料舒适、弹性极大、宽松、还有碎花点缀。


↑ 小刘的土味睡衣，一套 50 块

逛了一圈之后，小刘发现，这里的确有价格低廉的衣服，但服装本就溢价空间巨大，需要你炼出来火眼金睛，花费时间仔细甄别。如果是买日用品、电子产品，价格其实并不比其他渠道的便宜。

而在大众点评APP上的「天通尾货」，更多人表示了这里「不适合年轻人」：这是一个需要你慢慢逛、慢慢淘、慢慢试、慢慢讲价的地方，「可现在，还有多少年轻人既有时间、又有耐心、还愿意走路？」

砸不完的群租房

——五环之外的野蛮生长

尽管关于天通苑的住房有许多不好的标签：脏乱差、黑中介、二房东、挤不上地铁、一有疫情就跑不了天通苑……

但相对廉价的房租仍然驱动着一批又一批人前来。

除了真的低收入者，收入相对高的互联网员工也会选择这里。

在距离天通苑大概 15 公里的软件园，部分大厂为员工提供租房补贴，每个月在1000 到 2000 元之间，地点一般要求在距离公司 5 公里或者通勤时间半小时之内。

大厂房补的福利，进一步哄抬了周边的房价，比如在中关软件园村附近的西二旗，一个老破小单间，月租就要在 3000 块钱以上，如果还要求朝南、主卧、带独卫……4000 块钱也未必拿得下……因此，对于更多没有租房补贴的人，天通苑是绝妙的退而求其次。

在天通苑，地下室、半地下室、隔断房是隐秘而常见的。

一室一厅的一居室，在客厅加上一堵墙，隔断成可以卖给两位不同租客的两居室，俗称「一改二」。没有客厅，只有卧室也能改，在北京实习、天通苑租房的闪电，就目睹着自己的室友住着「次卧的一半」：除了一张床，几乎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半地下室也常见，导演耿军在采访中回忆过自己住在天通苑的半地下室：「一半窗户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能见到太阳，月租1700元。2014 年，我去中国台湾参加金马奖，等我背着奖杯回到出租屋时，发现卫生间的水泵坏了，屋子里像炸了一个洞，全是土，上不了厕所。」


2017 年11 月18日，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新建村发生火灾。在此之后，北京开始加大力度整治群租房、隔断房。天通苑也参与其中。

但直到今天，在天通苑社区网上搜索群租房，还能看到隔断房一边被深恶痛绝一边依旧生生不息：「砸得够狠！天通苑拆群租房」「围观 ~痛快！天通苑又一个反弹群租房被拆」「血的教训，又是群租房惹的祸！」……

闪电那位租住隔断房的室友，安然无恙地住了一年：只要没人举报，谁管你？

事实上，天通苑一期建成的住房，原本是面向北京市中低收入家庭的经济适用房，只是当时并未对「中低收入」的标准下明确定义，很多经济适用房被高收入家庭购买，2000 年年末北京市政府出台政策将购买经济适用房的家庭收入上限确定为 6 万元 / 年，但机关单位职工和学校教师可以免受收入审核，凭身份证明就能购买。

随着天通苑的住房建设不断完善，限购经济适用房、限制炒房的政策陆续出台，但在此之前，这里的房屋买卖、租赁已经野蛮生长了接近 10 年。

因此，天通苑其实有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一拨是高收入家庭，他们在限制购房政策出来之前已经买下了这里的房子，随后转手倒卖或者出租，利滚利；另一拨才是之后搬进来、更广为人知的天通苑「北漂」。

在王云超的笔下，前一拨靠着天通苑发了财的北京人，很少在天通苑居住，他们和这个地方大多只存在租赁关系：他们在合同落实后驱车前来，向中介或二房东索要银子，他们昂起头颅，叉起腰，仿佛驾临八大胡同的亲王，一面清点「老鸨」递来的「分红」，一面又不齿于「烟花柳巷」的咸腥……

大多数天通苑的战争，都发生在租客和中介 / 二房东之间，更准确说，是不同群体和「钱」的战争。


在天通苑租住半年的闪电，就是被我爱我家中介「骗」过来的。中介告诉她有一处房子符合要求，而且是房东直租。

待一切敲定之后、签合同那天，她才发现所谓的「房东」其实是「二房东」，房产证明只是匆匆瞥过一眼，二房东甚至也没有出示身份证复印件。

有一次，闪电想预约本社区医院的九价，医院让她开居住证明，二房东显然并没有这种权利可以帮她开，就以「不方便」的名义搪塞过去。

尽管有诸多的不如意，天通苑的确有令人留恋的一面：

闪电的楼下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秋千，但她从来抢不到，因为任何时间段都能被小朋友们包圆。也有很多老人会在院里下棋、拿收音机听戏曲，晚上三两妇女会抱着小孩闲聊，有一次她坐电梯碰上一个妈妈，正在念叨正在读初中的儿子，这些都给她一种家乡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

「打工的年轻人也很多，早出晚归，大家走在路上一般都戴着耳机，独来独往、来去匆匆。那种感觉，就是两类人被杂糅进了一个圈子，和睦相处，偶尔还有说有笑。但又像水和油一样，其实并不能真正融到一起去。」

1.王云超《日落天通苑》

2.史明智《长乐路》

3.《回龙观无法躺平，天通苑只能折叠》

4.《睡城天通苑的前世今生》

5.《疫情下的“亚洲最大社区”天通苑》

6.高德地图《2020年度全国主要城市通勤监测报告》《2020年度中国主要城市交通分析报告》

7.《拯救北京睡城：回龙观天通苑交通大改造》

8.《居住郊区化背景下职住关系的人群分异 ———以北京市天通苑地区为例》

9.南方人物周刊《报道 | 迷失天通苑》

10.人物《作家袁凌：故乡在别处》

11.北京日报《顺应消费升级，北京天通苑尾货市场终于要“变脸”》

12.《告别北京之后：服装尾货市场迁址燕郊生存前景堪忧》

13.《风波过后，长租公寓的蜕变与重生》

14.《天通苑地下群租房调查 ：“我的头顶就是下水道”》

15.诸葛找房研究中心、自如平台、天通苑社区网、豆瓣小组天通苑等

作 者 | 张晨阳

编 辑 | 王朝靖

插 图 | 王胜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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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